第26章 见黛玉
还没过半盏香，小厮就小跑而来，笑不落嘴角：“老爷说您在府内随意些。”长生明了：“若是方便，带我去见见你们姐儿罢。”
小厮望天瞧时辰，笑道：“姐儿用功，定是还没睡的”，说罢，也就引着他往游廊走去。
贾长生随着小厮走，廊道间的灯光火烛不若贾府明亮，但却也别有江南情味。
渐渐走近，隔着门扇，隐约能够听见微弱的读书声，小，弱，却又清脆地，带着孩子的稚嫩。
他一笑，素来顽皮的神色里倒显出三分正经，对着小厮道：“你们家姐儿怕是已经博古通今了。”
小厮也乐：“您如何知晓？”
贾长生本来是随口一说，但见这小厮当真，便生出几分逗弄人的欢喜，因而笑容也愈发明显：“我猜的”。
两人走近，想来是小厮早就已经告知过，门外已有丫鬟等候。远远地望见两人，小丫鬟进门，随后扶着一位女孩儿走出。
贾长生见她个头不高，眉头即刻微蹙；走进细看，见她肤白发黑但却身形瘦弱，登时眉头就拧作一团。
林黛玉见着他，微行礼，脆声道：“小舅舅。”
贾长生抱起她，拧紧的眉头仍未松开，小声嘀咕，但落在林黛玉耳内却是明显的：“瘦猴儿。”
林黛玉的心顷刻就揪起来。
傍晚，林黛玉躺在床榻间，因着贾长生的三个字，颇有些辗转反侧。
小丫鬟雪雁伏在塌间，也未入睡，问着：“姐儿是有什么烦心事吗？”
黛玉沉默着，许久才启唇：“小舅舅是贵客。”
雪雁笑：“您如何知晓。”
“若非贵客，爹爹怎会允许他一个外男进入我的房间”，黛玉翻了个身，手搭在软枕上，头靠在手边，心绪翻飞。
她想的是那位“小舅舅”，闷声问：“爹爹会不会不喜欢我了。”
“老爷今日都没叫人来传话”，雪雁嬉笑，“您又多心了。”
黛玉又不说话了。
“我才没多心”，她闭着眼，听着心跳声，“爹爹喜欢娘亲和弟弟。”
次日，长生又去和贾敏聊天。
她的状态仍是不好不坏，至少在贾长生看来，那份笑意仍是勉强的。
长生不想和昨天一样逼她说出心底话，只是说些不痛不痒的话题，算作是陪她聊天舒心。
两人聊过半个时辰，林如海散朝归来，他也就先离开了。
不知怎的，他想起那个瘦弱的小人儿，脚步缓缓地朝林黛玉的院子内走去。
丫鬟还是个机灵的，瞧见他就往屋内跑，不一会儿，林黛玉就由着那丫鬟领着，在门口等候。
贾长生走近，笑问：“没读书？”
“小舅舅，没读”，林黛玉的声音还是软糯的，但隐约掺扎着几分沙哑。
贾长生登时蹙起眉。他上前一步，将她抱进室内。
黛玉有些挣扎，贾长生让她坐稳在圆木凳上，伸手探她的额头。
林黛玉自小没有与人肢体接触的习惯，惯性地一闪。
“不许动”，贾长生低呵道。大夫瞧病，病人动些什么呢？
但林黛玉不知道他的想法，只以为他是借着和父亲的关系来欺负她，不由得眼角含泪：“小舅舅坏。”
贾长生收回手，见她要哭的模样，挽起她左手臂的衣袖，顺着经脉滑动，笑道：“小舅舅如果不坏，明日你又要喝药了。”
林家的小姑娘多病，这也是近几天贾长生才知道的，却没想到今日刚好撞上她低烧。
贾长生不想让她喝药，是药三分毒，依赖用药的结果只会是身体越来越弱，而人的左手臂有一条天然的降温通道，他不停地帮她抚顺经脉，可以自然散热。
林黛玉盯着他，气呼呼地：“爹爹知道，肯定要揍你的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，贾长生也疑惑。
林黛玉瞧着自己白净的手臂，偏过头，嗫嚅道：“登徒子！”
贾长生也明白了，大笑，轻拍她的头：“还是根小豆芽菜，想些什么呢？”
林黛玉又不说话了。
约莫半个时辰，贾长生见她体温稍正常，便将她塞回被窝里，让小厮去告知林如海。
林黛玉不肯，想要起身。
“能偷懒还不乐意”，贾长生笑她，“若是你贾家的哥哥，还指不定多开心。”
“爹爹要检查的”，林黛玉边说着，心底还是好奇，“是贾家含玉而生的哥哥吗？”
“不是”，贾长生一愣，然后才笑，“我也不知道你那含玉而生的哥哥如何。”
林黛玉因为困乏，用手帕掩着嘴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：“小舅舅，我想午睡了。”
贾长生轻敲她的额头：“睡罢。”
“你先出去”，林黛玉眨眨眼。
贾长生虽然在外游荡多年，倒也还记得些规矩。帮她掖好被角之后，没多纠缠，转身离去。
晚间时候，林如海去瞧了黛玉，见她状态还好，安抚几句，就又去照料贾敏。
林黛玉躺在床榻间，觉得头脑昏沉，模模糊糊地想着，原来自己真的又生病了。
小丫鬟给她倒了一小杯温水，扶她起身，半靠在床柱边，缓缓抿去半杯。
她躺回床榻，低声道：“爹爹喜欢娘亲和弟弟。”
小丫鬟羡慕地点头。她羡慕的是贾敏，毕竟，谁不希望能嫁给和林如海一样高官厚禄又痴情的人呢？
但黛玉说这话，却并非炫耀或羡慕。
她的心思总是敏感的。这份敏感是出生伴来的，但也和母亲长年卧病、父亲的精力往往不在她处相关。
她面朝内壁，沉默不语。
贾长生来瞧她时，她正是睡着，他摸了摸她的额头，仍是有些高温，就让丫鬟用棉帕用酒为她稍微擦洗身子，最后将棉帕搭在额间。
估计是烧得头疼，半夜时她哼哼唧唧地出声，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。
贾长生用被子裹着把她抱起，轻拍她的后背，见她稍微安稳，就把她放回床榻。
晃神之间听她叫了一声“爹爹”，顿了顿又唤出声“娘亲”。
贾长生一愣。他明白贾敏如今在病榻中，不可能亲自来探望。即便她想，林如海定然也不会允许。便只问丫鬟：“你们老爷，今日什么时辰来过？”
丫鬟想了想，回答：“天黑后不久，但我们也没记着时辰。”
“知道了”，贾长生蹙眉，摇了摇头，“下去罢”。
丫鬟应答，守在正厅。
贾长生轻敲林黛玉额间的棉帕，颇有些气急的意味：“小孩儿，心里还装这么多东西，真该叫你爹揍你一顿才是。”
话音刚落，林黛玉恰巧梦呓，似是不情不愿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贾长生发出一阵笑。
林黛玉正午清醒时，已经是又一个第二日。
她唤来小丫鬟，半哑着嗓子问道：“昨夜爹爹是不是来过了？”
“没有”，丫鬟替她掖好被角，“昨夜贾老爷来过。”
“小舅舅？”，林黛玉愣了一会儿，才反应过来她口内的“贾老爷”是贾长生，秀眉微蹙，“以后若是他晚间来，就说我已经入睡了。”
“小姐聪明一世，难得糊涂了。若是您已然入睡，这烛光如何解释？”，丫鬟掩面一笑，“再说了，贾老爷也没什么坏心思，您倒防他跟防贼似的。”
“我不是防他”，林黛玉缩紧被窝，嘟嚷道，“就是……”
她素日的教养不允许她情绪外露，所以最后的“讨厌”两个字就压回嗓音里，耍着赖皮：“反正，以后就是不让他进来了。”
“姐儿吩咐的是”，丫鬟笑，“这次是贾老爷记挂着您的身子，绝对没有下回了。”
“那就再一次”，黛玉想着对方的好心，红着脸比出一根手指：“就一次。以后就再也不要他晚间来了。”
丫鬟最是喜欢自家小姐的可爱模样，笑容更甚：“姐儿吩咐的是。”卡酷小说网_https://www.kakuxs.com/