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章 林如海去世
抵达扬州之前，贾琏已经事先派人去通知过，所以到达之时，早已经有林府的下人等候，迎着三人去往林府。刚到林府，贾琏便想去看望林如海。
但长生手一伸，挡住他。
贾琏挑眉。
“先让他们父女俩说些话罢”，长生面无表情，“他们也多年未见。”
贾琏勾唇一笑，认同了。
林黛玉快步进入内室，却见林如海正直勾勾地盯着房门，似是察觉她的身形，露出笑容。
“回来啦”，林如海挣扎着想起身，但四肢乏力，又瘫倒回床榻，于是装作无所谓地问，“在贾府可还好？”
“自是好的”，黛玉含泪而笑，将所有的委屈压在心底。
林如海如何不明白在别家的痛苦。即便那家是她女儿的外祖母家，却也绝对比不上在自家千娇百宠。但对此却无可奈何，只是摇头：“爹爹快不行了。”
“都是糊涂话”，黛玉挤出笑容，但嘴角无论如何也勾不起来，只能偏首道，“爹爹保证过长命百岁的。”
一阵苍老的咳嗽声。
林黛玉忙去帮他舒气，气息平缓，林如海躺在床榻之上，沉默不言许久。
涣散着双眼，林如海却突然一笑：“我瞧见你娘亲了。”
林黛玉忽的哭泣不止。
“你娘亲在家也是同你一般宠出来的”，林如海笑，“只怪我一时糊涂。”
林黛玉抽噎道：“不是您的错，也不是娘亲的错。”
“不是我的错，也不是她的错，那是谁的错呢？”林如海面泛苦涩，却艰难地轻晃头颅，“罢了罢了，人都已经要去了，再说是谁的错又有什么意义呢？”
林如海如是说，想把自己从回忆里拉出来，却又不由得陷入回忆：“你娘是个又柔软又烈性的女子，不知道我该多让她失望。”
“她去世的时候，我就知道我活不长了，那时我就在想，是不是要过继儿子。但我害怕，怕没半个月我就去了，过继反而成了引狼入室”，林如海断断续续地说，没头没脑，“我那时候做梦都梦见你被过继的孩子欺负，被强嫁给不喜欢的人。”
说到此处，林如海才笑得毫无负担：“古人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。但我和你娘都觉着，还是要寻喜欢的人才是。”
父母的□□，黛玉是听母亲说过的，她颔首，言语哽咽。
“人心易变，老实的也可能变成残忍的。我怎么敢把你的未来交托给一个没养熟的孩子？”，林如海闭眼，“我在贾府也是住过的，家大业大，如无意外，保你一生平安定是无碍的。住在荣国府里，你外祖母和二舅舅都是明事理的；大房的琏小子当初同你母亲关系亲近，二房的珠儿……”。
林如海一顿，笑道：“当真糊涂了，只记得珠儿了。二房的宝玉虽然未见过，但听说是个关心女儿家的。”
黛玉知晓这是父亲在安排身后事，不敢再叫父亲担心，忍泪笑道：“是，父亲宽心罢。”
林如海只是摇头。
她同他的女儿那般乖巧。
如何能够宽心。
“今生我做了一个好臣子，与国与君无愧”，林如海仰面，语气衰微，“但是我不是一位好丈夫，也不是一位好父亲。”
黛玉摇头：“我从未见过比您更好的父亲了。”
林如海也摇头，强力撑起笑容：“让我见见贾家的来人罢，听说是两位？”
“是”，黛玉只能笑，“琏哥和小舅舅。”
一个是荣国府的嫡长孙，一个是老太太喜欢的养子。
“你外祖母还是看重你的”，林如海颔首，略微定心，转头对管家道，“请他们二人进来罢。”
贾长生和贾琏入内，两人依次行礼。
林如海望着贾琏，突然一声笑：“怎的不牵着藏獒来？”
这是想起往事，贾琏也不羞赧，一行礼：“当时年幼无知，还望姑父原谅。”
林如海打量他，便知晓当初的少年也已经变为成年人，顿时失了笑意，可笑容未减：“不会怪你的。”
两人又一来二往地闲聊几句，林如海失了兴味，让王管家带着贾琏去接管已安置好的财物。
林如海这才把目光转向贾长生，见他仍是有些懒懒散散的模样，笑意才重新回到嘴角：“长高了。”
“还会长的”，长生笑，“日后必定比您还高。”
埋在心底许久的顽劣心又升起来，林如海大笑：“就你？再等个八百年罢。”
贾长生一撇嘴：“三年就够了。”
两人都笑。
林如海寻了个由头，让黛玉走出房门，之后他才笑道：“看你没变，我也就放心了。”
“若是你早就变了，我现在才安心”，长生摇头，“情深不寿。”
林如海没认同他的话。
若是不情深，为人又能如何呢？不过是一根在世间飘游的枯草，不知来处，亦不知归处。
但他没有直说，先是反道：“从见我时你就在说这话，我其实挺想问，你如何得知这句话？”
“赦大哥与先嫂”，贾长生瞧他一眼，叹息，“贾张氏去世，老祖宗逼他娶新嫂子。他没同意，但最终还是……
”长生顿了顿，继续说，“听闻是用了药，强令二人圆房。也因此，赦大哥的性情，现在当真是一言难尽。”
林如海素来是瞧不起贾赦的为人的，眼下一听，倒是感叹：“可怜。”
“谁说不是呢？”贾长生长叹，转而收敛神色，严肃道，“我会照看好黛玉的。”
“我才不放心你”，林如海吐槽，“你就是个野性子的，东跑西跑，根本定不下来。”
贾长生不自主地轻摸鼻梁，羞赧道：“现在已经定下来了。”
“安定也好”，林如海笑，庄重道，“望你日后多照看她。”
长生收起笑容，颔首：“会的。”
耳听得屋外的脚步声，贾长生笑道：“我先去了。”
刚转身，却听对方叹息：“情深不寿。可若是不清深，长寿又如何？”
贾长生脚步一顿。
林如海笑道：“我是不后悔的。”
长生瞧他一眼，不说话，再次行礼告退。
林黛玉入室，喂她父亲饮完药。
林如海躺在床榻间，猛地眼前模糊，一阵咳嗽。他急忙出声：“路，我已经为，咳，你安排好了。”
林黛玉刚止住的泪又流出来，忙替他顺气：“女儿知晓。”
“出去罢，时间已经到了”，林如海咳嗽平息，闭眼躺在床榻间，神态安详，“但行好事，莫问前程。”
黛玉犹豫着，想留在此处，但终究还是被小厮们带出去了。
又是一场泣不成声。
长生上前接过她，替她顺气，沉默许久才道：“哭罢。”
黛玉只是流泪，却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。
“就这一次”，长生苦笑，“就这一次，你一生的泪都应当哭完了罢。”
黛玉愈发泪流不止。
知晓林如海死讯的时候，贾琏正和贾家小厮在库房内清点财物。他手一顿，把掌心里把玩的羊脂白玉放回原处。
林府盛时，何其之磅礴。而眼下，却也是府空人去，连女儿也要寄养在外家。
他心有感慨。
难道贾府就不会如此吗？不，盛衰乃是天道。或许三百年，或许三年，贾府也定然会如同林府一般，甚至比林府还不如。
可是自己要做什么呢？怀着赤诚之心去拯救整个贾府？
脑袋里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让贾琏发出嗤笑声。
得了吧，他想，就那群人，也值得我费时费心地去救吗？与其去救他们，还不如为着自己，多捞一些东西。
人生苦短，及时行乐，莫过于此。
“偌大的林府，竟也如云烟”，或许是因着自己已经想明白，贾琏折扇一开，径直把自己的想法当着小厮说了出来，“安知贾家不是如此？”
小厮一听，谄笑道：“林府败在后代不兴。而贾府内子孙兴旺，怎会如此？”
这副谄媚样倒是叫贾琏想起贾长生所说的“之二虫又何知”。
想想也是，自己身在王侯富贵家，能看清富贵沉沦。而这种一辈子连富贵都享受不了的狗奴才，怎么可能知晓自己的意思呢？
贾琏斜眼睨他，嗤笑一声：“当真是奴才命。”
小厮竟像是莫大的荣幸，连连躬身：“哥儿说的是。能在荣国府内当奴才，那可是我的荣耀！”
贾琏没说话，踹他一脚，转身走向门外。
被踹翻在地的小厮也不觉得如何，爬起身，拍拍灰，笑着追自己的主子去了。
半个多月，林如海的丧事安排完毕，贾长生和贾琏携同林黛玉回京。
水面起伏，且无垠，林黛玉坐在船沿，愣神。
雪雁不知道如何劝，只得默默陪在她身边。
正好瞧见此幕的贾长生，也依着小姑娘，坐在船沿边。
黛玉见他到来，即刻起身。
“这般讨厌我？”，贾长生依旧坐在船沿边，似是疑惑，却又不带疑惑地问她。
黛玉却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：“不讨厌。”说罢，转身而去，独留仰天而望的贾长生在原处。
而明明白白被人讨厌的贾长生，嘀嘀咕咕地：“我信你个鬼”。
一直在船边洗澡，不小心冒出水边的海鬼：……是我做错了什么吗？
海鬼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，认认真真地给小阎王比了个心。
最后，被小阎王以“故意恶心阎王”的罪名给赶走了。卡酷小说网_https://www.kakuxs.com/