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章 表字颦儿
三人回府，又是一场接风洗尘。尔后各自散去。
因着荣国府的事都是由王熙凤管着的，贾琏便私下里将带回的物什交与王熙凤，笑着：“也够用了。”
王熙凤也是见过大场面的，可数清楚手里的财物也吃惊：“怎的这般多？”
“都说三年清知府，十万雪花银”，贾琏哂笑，“谁知道他的手干不干净？”
“莫说此类话”，王熙凤摇头。
她心狠是真，但性子直爽，讲究你来我往也是真。现在明摆着去世的林姑爷是想用这些财物换自己女儿的平安，既然他们贾府已经接了林如海这笔钱，就不应该背后再道人是非了。
可看着这些财物，王熙凤却也难免疑惑：“是否需要留部分给作黛玉的私用？”
“留部分罢，不过得做些手脚，让`部分'等同`全部'”，贾琏细想之后，“其他的，就都先存入府库罢。”
王熙凤明白其意，笑了。
她容色艳丽，且分别已久，贾琏不免心猿意马，将她一路抱回卧房，笑道：“你笑甚？”
王熙凤揽住他的颈项：“你笑甚，我就笑甚。”
贾琏将她安置在床榻间，褪去外裳内衣，自己也爬上床榻，哄着她，去亲她的嘴。
午间落过一场雪，贾宝玉乐呵呵地去找林黛玉，想把北静王送给自己的鹡鸰香和念珠转送给她。熟料对方不领情，还将这两件物什掷在地上。
免不了又是一场气。
长生来替她诊脉时，正巧听到宝玉叫着一声“颦儿”，他一挑眉，重复道：“颦儿？”
宝玉见是长辈，收起情绪，规矩行礼：“是。”
长生笑：“谁取的？”
“我”，宝玉径直回答。但相别多年，他也摸不清这位长辈的态度，解释着，“我见妹妹没有表字，又想起《古今人物通考》上说：‘西方有石名黛，可代画眉之墨’，因而取作`颦儿'。”
贾长生替她把脉，沉默了一阵。
把完脉，边收行具，边笑道：“这个字不好”。
黛玉一愣。
贾宝玉也疑惑道：“为何不好？”
贾长生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：“有些俗气，不配她。”
宝玉听过，细想，笑言：“小叔叔说的是。”
“之后再细想一个罢”，贾长生收好行具，笑道，“我先去给兰小子瞧瞧。”
宝黛二人起身，送走他。
被贾长生一打断，两人没了最初的气性，宝玉又呆傻愣神许久，痴痴道：“确实太俗。”
黛玉知晓他的意思，不由得耳尖一红，暗斥长生浪荡。
“罢了，怪不得姑父不为妹妹取表字”，犹豫再三，宝玉叹息，笑道，“原是世间的字，也都太俗，配不上妹妹。”
黛玉面红一片。
晚间躺在床榻间，翻来覆去，起身拭泪，气道：“可恶。”
紫娟倒是不知道林黛玉经历些什么，只觉得她性子变了些，细说却又不知道变在何处，忙问道：“姑娘怎的？”
“长生可恶”，因着困倦，林黛玉脸颊潮红，‘‘他怎的总是说些轻薄话戏弄人。’’
紫娟这才觉出些滋味。自家姑娘是最知礼不过的，哪里会去直呼长辈的名字？
若是别的丫鬟，免不了私地里嚼舌根子，偏偏紫娟和黛玉关系好，也不觉得有何不妥，反而觉得这般的黛玉更显可爱，但又担心她真被贾长生欺负，蹙眉道：“三爷怎的呢？”
黛玉不肯说。
她知晓贾长生也是为着自己好，毕竟表字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取的。
可她就是气不过，可若是对着紫娟说出来，却也不占道理。
见此，在旁的卧榻上，雪雁掩笑，拉着紫娟的衣袖说明来龙去脉。
紫娟这才放心，也笑道：“我看三爷说的也没错，这字就是太俗气，配不上我们姑娘。”
雪雁的小脸上一派庄重：“是呀。”
紫娟见林黛玉还不说话，继续笑道：“但如此细想，怕是`黛玉'二字也配不上我们姑娘。”
雪雁还是憋住笑：“是呀。”
紫娟笑意更甚，调笑道：“日后唤我们姑娘，该唤作`仙女'才是。”
雪雁“是呀”二字还没出口，就见林黛玉踩着软鞋下榻，朝她而来。
雪雁慌忙行礼告辞，边笑边道：“紫娟姐姐，我永远支持你。”
趁林黛玉转头去瞧紫娟，雪雁忙一点头，边走边道：“是呀。”
林黛玉的气性更长，伸出手指戳她的眉心：“本是觉着委屈的事，倒被你们变成笑料。”
“姑娘冤枉”，紫娟强忍住笑意，“哪里是变成笑料，只是认同罢了。”
黛玉还是默而不语。
紫娟见此，也怕自己真叫姑娘伤了神，细想雪雁的话，又觉着长生是个好性子的，于是安抚道：“三爷也是好心。”
“我知晓”，林黛玉躺回被褥里，想起去往扬州时他的刺激，“就是知晓，所以才生气。”
她嘟嚷道：“明明外表一派风光霁月，怎的性子就那般顽劣？”
紫娟替她掖好被角，听过也笑：“晴雯可不是如此说的”。
眼见姑娘的眼睛眨呀眨地望过来，她才继续道：“晴雯可说三爷是个再好不过的性子，对她和金钏儿都多有照料。”
林黛玉把脑袋蒙在被褥里，单露出眼睛来：“她们都是老祖宗指派去照料小舅舅的，心自然是偏的。”
“姑娘的心，难道就不是偏的吗？”，紫娟笑她，低语道，“也不知三爷怎的招惹您。”
林黛玉打了个秀气的呵欠，眼角自然地溢出泪，理理方枕，嘟嚷道：“太多了，都数不清……”
边说着，室内的呼吸声逐渐平稳。
紫娟一愣，露出笑容，替她掖好被角，用手帕包裹好好粉玉，吹灭烛光。
走出房门，瞧见在外等候的雪雁，戏谑道：“别的不说，姑娘回府之后，睡眠倒是越来越好。以往总是嫌热，现在却是触枕即眠。”
雪雁又回想起长生的话，再次说道：“会越来越好的。”
而被认为会越来越好的林黛玉，最近却是有些厌烦贾长生的。倒也不怪她，毕竟，谁每日在用餐时被盯着，都会生出不耐之感。
恰好今日宝玉来拜访，向贾长生行完礼，瞧见的就是林妹妹苦大仇深的表情，不由得地眉头一皱：“妹妹这是怎的？”
贾长生正抿茶，瞥了一眼脸颊气得有些泛红的小姑娘，戏谑地笑：“挑食。”
“挑食？”，听闻这个答案，宝玉也笑，“妹妹当学我才是。”
林黛玉斜睨他一眼：“学你胡乱吃人嘴上的胭脂？”
宝玉脸也不红，笑道：“总归是不挑食的。”
林黛玉听此，也收了笑意，问道：“你来我这儿是为何？”
“我是来找三叔的”，宝玉有些无奈，“我知道三叔医术高超，所以想请三叔帮忙去救人。”
“救谁？”，贾长生一听，问道。
“是我一朋友，姓秦，单名钟，表字鲸卿的”，宝玉见他不似有排斥之色，忙介绍道，“他性情是再好不过的。但是近日里染过风寒，一病难起，所以才想请叔叔去瞧瞧。”
贾长生学医，本来就是为了救人。如果不是大奸大恶之徒，他定然不会见死不救，所以听宝玉如此一说，便直接同意了。
一路上问了些病情、症状。
说话间，贾长生就被宝玉带到秦家，入门便发现床榻间躺着的男人。那人模样与宝玉不相上下，肤白貌俊，但即便是睡着，也隐约显出女儿家的风貌。
他知晓宝玉是喜欢这样清秀俊朗的模样的，不免多留了几个心眼。
“容貌倒是极好”，贾长生笑，边说着，将行具都摆在桌边，替他诊脉。切过后，收起行具，一面说，一边写：“用麻黄一把，去节，棉裹，加酒五升，煮至半升，一次服完，微汗见效。”
宝玉也瞧不出什么问题，问道：“这就能好了吗？”
“药到病除”，贾长生道，“但若是他心里还存在着介怀的事，我也没有办法。”
宝玉笑：“他心底能有什么介怀的事？”
“只有他才知道”，贾长生回他一笑，坐在桌边等着。
秦父和他的姐姐都已经过世，秦家就单只剩下秦钟一个，宝玉放心不下，便和长生共同守在床边，让自己的随从去买药煎药。
宝玉本想自己给秦钟灌药的，但他素来没有这等经验，便请长生帮忙。
贾长生倒是不介意，让宝玉扶着，自己将药喂给秦钟。
药物见效慢。饮完药之后，秦钟并没有立即大好，但烧渐退，缓缓地清醒了些。
他望见宝玉，方才明白是眼前的富家公子救了自己，不免感慨。尔后才将注意力转向宝玉身旁的贾长生：“这位是？”
“这便是我三叔长生了”，宝玉笑着为他介绍，“我以前常和你提起的。”
秦钟观眼前人器宇轩昂，绝非寻常浪荡子弟；却又见他嘴角笑容轻佻，不似世家贵族。加之头疼脑热，一时有些发怔，缓过来后忙告歉：“叔叔息怒。”
经由宝玉一路的告知，贾长生已经知晓这人是贾蓉先妻秦氏的弟弟，按着辈分，他倒该叫自己“爷爷”才是。眼下听他叫自己“叔叔”，联想起宝玉多年来的性子，便明白这两人私下里是以“兄弟”相称的。
年轻人的情谊总是珍贵的。
三千岁的小阎王在心底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，并没有纠正秦钟的叫法。
秦钟虽然已经醒来，但神色依然是恍惚的，显然神思还未完全清醒。
宝玉前来，本想是让长生治好秦钟后，两人可一同耍玩。可眼下见秦钟身体孱弱，便不想再打扰他休息，邀着贾长生共同离开了。卡酷小说网_https://www.kakuxs.com/