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章 大观园里
偏偏是怕什么来什么，贾宝玉刚想着赶紧回房间找袭人她们玩耍，避避自己的父亲。下一秒，便见着贾政带着一帮子门客朝自己的方向走来。他躲闪不及，硬着头皮上前行礼，叫了声：“老爷。”
眼下在园子里见着他，贾政第一反应就是“死小子，又不好好读书，一点都不像我当年”，第二反应就是“这小子和贾妃情谊深厚，恰好塾掌也说他擅长对对联，若是让他来对，或许使贾妃更为欢喜。”
因此便令宝玉跟着众人一同前往新建的园子内。
晌午时分，贾长生正在翻阅医书，便听晴雯与金钏儿等人议论着，说是宝玉受了老爷的夸赞，得过不少赏，身边的下人们也都得了好处。
贾府待小厮丫鬟素来是宽厚的，丫鬟们自然不会因着那些许财物而嫉妒。
但晴雯性子素来狡黠，便有心打趣贾长生。端着茶水进来：“老爷整日便只瞧些医书，也不知去学宝玉对对子，给我们也挣些好处。”
金钏儿本就不是太过讲规矩的，再加之在贾长生这儿也没受过什么约束，就跟着晴雯应和：“就是就是。”
贾长生向来知晓自己这边儿两个丫鬟的性子，虽说她们不是要赏，但横竖自己置办了些田地、铺子之后也没缺什么，便从荷包里掏出四两银子来给她们，叫他们几个丫鬟小厮分了。
晴雯一见他掏钱出来便不乐意了：“谁要你这几两银钱，府里给我们的还不够多么？”
金钏儿倒是想拿赏的，但她素来是跟着晴雯走的，也就直接答着：“就是就是。”
听此，长生却是更加确定晴雯是想戏弄自己，但他有什么能戏弄的呢？便大胆地顺着说：“那你们想要什么？”
晴雯冲金钏儿使了个眼色，笑言：“要你腰间的香囊，你给是不给？”
见有人撑腰，金钏儿也是插着细腰：“给是不给！”
回答她们的是额间的两扇子，和残留的红印。
“还敢问给是不给？”，长生开扇，笑着说，“我就只这一个香囊，给你们了我怎么办？”
说完，他又打趣着她们，“你们宝二爷身上的物什多，管他要去。”
“宝二爷东西再多，那也不是我们俩的正经主子”，晴雯摸了摸脸上轻浅的红印，依旧在挨揍的边缘疯狂试探，“我们只要我们正经主子的东西。”
金钏儿：“没错没错。”
说话间，便听见屋外的通告声，说是林黛玉和紫娟来了。现下两人仍旧同贾母一起住在荣庆堂，不过是一个在内间，一个在外间，因此她来瞧长生也是常事。
贾长生见着她来便笑：“小姑娘今日怎么的有时间来看看我这老头子？”
林黛玉知晓他近来愈发爱打趣她。明明年纪差得也并非太远，他却爱仗着自己大一辈来调笑她。
若是往日，黛玉定然也要刺刺他才好。但今日她心中埋的有事，便笑着：“我是见小舅舅这边热闹，想着来瞧瞧。”
热闹是真，来瞧是假。怕是听见两个丫鬟在要“香囊”，想来看看自己给没给。
想清这一关窍，长生笑意更甚：“这不，我这两个丫鬟眼红宝玉身边的小厮受赏，便来找我要赏。”，他顿了顿，继续说，“可偏生他们其他的物件都瞧不上，非要我的浅红荷包，怎么办呢？”
林黛玉听着话头，心弦一紧。
果然，下一秒便听那人继续笑着：“我自然只能赏她们了。”
黛玉一听，心头便涌出无名的泪意。
她来荣府后身子经过调养好上许多，也不像往日即便不伤心也会流泪。但眼下听着他随意将自己缝制的香囊送给别人，却是泪水在眼眶内打转。
晴雯自在贾长生身边照料，便知晓他是与林黛玉关系好的，因此也就不嫌事儿大，助着自己主子：“是呀。老爷快把香囊取下来，让我们试试。”
黛玉一听，泪水更甚，径直回了自己房屋。
贾长生也就不紧不慢地跟着她，本是想在她的闺房外等着，但见她拿着剪刀便要剪掉一个还未完工的香囊，这才急了，失礼冲进闺房内，抢回剪刀后又冲向向闺房外：“住手，我错了，它是无辜的，你放过它罢！”
怕林黛玉真的下手，长生又连忙补充一句：“它只是个无辜的孩子呀！”
他这番嬉笑没叫林黛玉欢喜，反而越发难受。
大抵是见他总是如此，自己正正经经地难受时，他也只是笑闹，不曾当真。
黛玉也无心将香囊剪掉了。随手放在桌上，躺回床榻上，隔着屏风对紫娟说：“紫娟，我有些乏了，先送走小舅舅罢。”
贾长生这才知晓自己是真让小姑娘伤心了，也顾不得男女大防，进了她的闺房，坐在矮塌边悻悻向她道歉：“小姑娘，舅舅错了，不该戏弄你。”
黛玉没把他“送香囊”的行为当作是玩笑，只以为他所说的戏弄是“它只是个孩子”那一番话，因而不免伤神。
因为，她哪里想的是戏弄不戏弄呢？她想的是自己的一番心意，在他眼里却是可以随意送出去的玩意儿。
“小舅舅，你出去罢”，话语里已经沾染着哭意。
贾长生有些莫名地难受。但他只以为自己是歉疚：“小姑娘，我逗你玩的。你送的东西我何时转送过别人？不过是劣性子又犯了，想逗逗你罢了。”
黛玉已经背对着她，一言不发。
“小姑娘还缺不缺什么玩意儿？小舅舅去给你挑好的”，贾长生挠挠头，却因着没有哄人的经验，显得笨拙。
小姑娘还是不吱声。
长生更急了，直接把自己腰间的香囊塞入她的手心：“你给我缝制的香囊我一直好好地挂着的，我最值钱的东西都在里面了。你随便挑，我绝无二话！”
“不要”，黛玉把香囊放在床沿边，声音还是闷闷的，“你出去”。
见她乐意开口同自己说话，长生的心底才稳上不少：“小姑娘，你大人有大量，原谅小舅舅一回。你想要什么，只要小舅舅能做到，都答应你。”
黛玉这才转过身来瞧他一眼，神色仍是无精打采的：“什么都可以？”
“什么都可以”，贾长生笑着，只盼着小姑娘能早些开心。
却没想到，上一秒还满脸难受的黛玉，下一秒却突然露出笑容。她神色里带着促狭，长生一看就知道她肚子里藏的坏水要喷出来了。
“我想听你学猫叫”，黛玉说着。
话音刚落，长生便学着猫叫过三声。
“学鸡叫”，黛玉继续说着。
长生也没怎么仔细听过鸡叫，只得勉为其难地凭着印象：“咯咯哒，咯咯哒。”
黛玉还没说什么，一旁的晴雯先笑了：“这是谁家的母鸡在下蛋呢？”
小姑娘这才没忍住，掩面一笑，把香囊还给他：“叫你日后再戏耍我！”
见黛玉心情欢快许多，长生才露出笑：“小姑娘，也不知你戏弄我还是我戏弄你，如何都成了我的错？”
林黛玉便明了，他早已知道自己是在戏弄他，有些羞赧地耸耸肩。
最初的难受是真，可知晓他并没有将自己的香囊送人，并且还好好保管后的暗喜也是真。
她心底还压着喜悦，正想着把贾长生送出去，便见门前又来一人。
原来却是宝钗。
她入门时未观察其他人，先将目光放在黛玉脸上。见她眼角含泪，面色泛红，便知晓她定然是哭过的；可也见她嘴角染笑，就明了她情绪已然好转。
而转眼望见一旁的长生，这才了然于心，生出“果然如此”的感慨，对着贾长生说：“叔叔怎的又欺负林妹妹呢？”
贾长生知道她们素来感情是极好的，这一问便是在替林黛玉找场子了。因而耸肩，无奈着：“我何曾欺负她，她欺负我才是。”
“府里上下谁人不知，你最是爱招惹她的”，宝钗笑着揽起黛玉，眼神里分明带了些促狭，“偏偏你也不学宝玉，和侄女侄子们共同耍玩，却可劲指着她一人欺负。”
“他怎的和宝玉不同？我看两个都是`万花丛中过'，是不是`片叶不沾身'就难以知晓了”，黛玉听她意似无所指，却又有所指，脸颊不免蒙上一层红晕：“你莫不是没了趣味，独来找我的乐子？”
薛宝钗也是个极聪颖的姑娘，一听她说“万花丛中过，片叶不沾身”，便知晓她定然看过《牡丹亭》的话本子，且这话本子必定是长生给她找来的；二听她语气含羞，似有避嫌之意，就越发肯定她心底若有若无的心思，遂替她生出三分愁绪。
因着贾长生在，宝钗丝毫没有提及这两点，只笑着自己的来意：“怎的又是独独找你的乐子？我可让丫鬟小厮去邀了琏二嫂子、迎春、探春她们，准备去凑凑鸟雀园里的热闹。独你是个`贵人多忘事'的，我非得亲自来一趟不可。”
黛玉有些疑惑：“鸟雀园？”
她性子里素来是有些不爱和旁人闲谈的，因此，虽然早已知晓贾府为着元春归省一事谋划许多，却未曾打探过其中细节。
“也是为着贤德妃归省准备的，我们倒还未曾见过，却是听他人说，觉着有趣”，宝钗也是明白这一点的，未曾为难她，一一说明那鸟雀的趣味：“先不说旁的，就说那孔雀，便是费了大价钱托人从南越国弄来的，若是时候好，还能看着它开屏；再者，也是丫鬟们说，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只鹦鹉，却是惯势利眼的，遇见小厮丫鬟们就一言不发，可若是瞧见主子，就会喊`贵人吉祥'……”
说过五六句，林黛玉不由得也生出几分好奇，因此应承下来。
宝钗这才转过头来邀请贾长生，问他去不去。
贾长生也有些好奇，想着去看一眼便回，也就应承下来。
她三人去往鸟雀园时，李纨、贾兰、迎春、探春、惜春等人都已在那处等着了。
而众人看不见的，还有陪在李纨身边的贾珠。
长生见李纨看他时神色里存着感激，便已知晓贾珠应当已然托梦给她。他有意照拂，却无意亲近，随意冲她点了点头，没同她多交谈。
贾珠注意到他的举动，也明白他的心思，并没有责怪之意。他兴冲冲地就跑过来，叽叽喳喳地跟他说着现如今的趣味，早已忘记最初被忽悠成城隍时的气愤。
长生嫌他聒噪，挑眉，挥手给了他一个禁言咒。
贾珠：……从叽叽喳喳到委屈巴巴
即便是宝钗等人邀请，王熙凤也是没有到来的。毕竟府上的事都由她照看，她自然没有闲暇同。
而意料之外，却也是意料之中的，宝玉也在此处。
宝钗本来没想请他的，倒不是别的，只是府内上下都知晓她身上有一块“不离不弃，芳龄永继”的铜片，便常常传言说他二人是天定的一对。
她没那个心思，自然对此等言论甚是反感，也就有意避着宝玉。可眼下见他前来，却也不会刻意驱逐，只当作平常，引着众人去看园中的鸟雀。
最先的就是那势利眼的鹦鹉。贾政等人觉着它讨巧，遂将它安排在首位。
连同丫鬟小厮，众人一一向前走去，果然如宝钗所说，见着下人，它就丝毫不理；可若是见着主子，它便兴冲冲地道一句“贵人吉祥”。
只是到了落在最后的长生这儿，却出了点意外。
前面走着的宝玉过去，那鹦鹉都只是“贵人吉祥”。可长生走过去，鹦鹉却是扑腾着翅膀，低着头和身子，似乎还小心翼翼地瞧他几眼：“大人饶命，大人我错了，大人不要拿我炖汤啊！”
长生：……这鹦鹉被迫害妄想很严重啊。
众人也是好奇。这鹦鹉平素都是一派盛气的模样，怎的现在却是如此卑微？
宝钗便笑着说：“想来鹦鹉也知晓叔叔是我们这儿辈分最大的，所以便改了口风。”
众人也是笑。
黛玉也是好奇，怎的偏生就他一人改了口风，遂央着长生，让他再试几次。
第一次，鹦鹉：大人真棒！
第二次，鹦鹉：大人好厉害！
第三次，鹦鹉：大人头顶的金光要亮瞎我的眼啦！
试过三、四次，贾长生便估计这鹦鹉当是成了精，索性这个世界也还没有到“建国后”，成精也是允许的，遂准备放过他，结果刚一转身，鹦鹉便叫道：“大人，爱你么么哒。”
长生脸一黑：“谢谢啊，不过我不爱你。”
鹦鹉顿时用翅膀掩住面容：“死鬼，就知道你花心。”
众人听这话，都笑得不能自已。
长生内心：……等我先去预订《鹦鹉的一百种吃法》。
素来都说是“鹦鹉学舌”，即便这鹦鹉再聪颖，众人也没把它往灵异方面想，只当是原主人训练得好。
而宝玉见其情状却有些感慨。只因觉着人世间庸俗，却没料到连鹦鹉也如俗人一般。
他登时对鹦鹉失了兴味，和众人一起去瞧了其他鸟雀，才慢慢又恢复精力。
他不免期待着，元春归来当天，府里该是怎样的一幅场景。卡酷小说网_https://www.kakuxs.com/