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 第45章
赵晓红无可奈何。虽然索菲还没有下订单，但她买了这么多样品，以后再不济也有一两单吧？只要下单，就是客户。只要是客户，就是上帝。
赵晓红一张笑脸，对着本子重新把索菲挑的样品一件一件找出来。
两人又核对一遍，核对的时候，展会到了闭馆的时间——今天是最后一天，同时也是结束时间。赵晓红眼见着同行一个个从身边走过，和她打招呼离开展馆，她心急，但不敢失了生意，仍同索菲一样样对。
这索菲却是寻常，不紧不慢，两人又花了四十多分钟，才彻底弄清。赵晓红以为钱货两清，索菲会离开展馆，哪知索菲站在那里，看了数秒，取一个椅子，站在椅子上同赵晓红一起撤展。
赵晓红吃惊，哪有让客户帮忙的，连忙劝阻，索菲却说不碍事，非要帮忙。她满头白发，按常理这个年纪的老太太，在国内早已腿脚打颤，索菲却上下收拾，拆展台，丝毫不带喘气，甚至比赵晓红还从容。
赵晓红心想：厉害啊！
收拾着收拾着，索菲聊天似的说：“你们中国人好像觉得我是日本人。”
赵晓红：“那你……？”
索菲手上的活没有停，笑看赵晓红：“你也觉得我像吗？”
“像。”赵晓红实话实说。
索菲笑起来，说自己从未去过日本，父辈祖辈都是没离开过法国的法国人，而她自己唯一的亚洲之行是去印度。
“我丈夫倒是去过一次中国。”她说，“那是十年前的事了，他因事去到上海，停留了三天。他说那里设施比较少，还是很不方便的。”
赵晓红也笑，这个她知道，上海现在都很落后，但十年后你再看？二十年后你再看？
赵晓红邀请索菲：“有机会您可以喊上您丈夫，一起再去上海做客。”
“如果和雪绒花有合作，我会去中国的。”索菲说。
两人继续收拾，继续聊天，索菲聊到自己有一儿一女，赵晓红便也说自己有个儿子。
索菲问：“他多大了？”
“十三了。”
“哈哈，那我的孩子们比你的孩子大得多。”索菲告诉她，自己的儿子三十八岁了，女儿三十一岁，是个单亲妈妈，她刚刚有了一个孩子。
索菲从随身包里翻出一个手账本，里面贴着小婴儿的照片：“这就是我外孙。”
赵晓红凑过去看，见可爱的小婴儿有着灰蓝色的眼珠。
她赞扬眼睛好看，索菲笑道：“等他长大了，眼睛就变成褐色了。”
“真的？”
索菲居然凑近，让赵晓红看她的眼睛，是褐色的，像极了东亚人。
收拾完毕，打包发货，两人结伴走出展馆时，月亮已经高高挂在法兰西的天空。赵晓红瞧索菲提了一大包样品，便要帮忙提。索菲却说：“不用。我开车来的，放在车里就好了。”
赵晓红依然坚持同她一起把样品放到后备箱，开口告别，索菲却邀赵晓红一起吃饭。索菲说：“我知道一家中国餐馆，十分美味，我和先生经常去吃。”
坚持让赵晓红上车，展馆在凡尔赛门附近，索菲却不嫌麻烦，一辆小雷诺一路开到歌剧院附近，找了停车场停下来。
索菲带她往前走，沿途经过好几个馆子，索菲都告诉她：“这家是日本餐馆，这家是，这家也是……”
赵晓红闻声张望，见这些餐馆门口贴的菜单却全是法文和中文的，期间有家餐馆的两名厨师出来取东西，讲的似乎也是江浙一带的方言。
嗯，中国人开的。
索菲又说，自己不大爱吃日料，喜欢寿司。
赵晓红：“是因为鱼生很新鲜吗？”
“不、不。”索菲摇头，“我只是喜欢寿司上的奶酪，和饺子里的奶酪一样。”
哦，天呐，欧洲人的奶酪寿司和奶酪馅的饺子！
走了一小段路，两人就来到了索菲所说，异常美味的中国餐厅。看装潢装饰，和广州那家太平馆倒有异曲同工之妙——古色古香，却又夹杂着西方风情。餐馆里放的音乐竟然是《茉莉花》和《甜蜜蜜》。
在法国，中餐馆大致分为两类，一类是自助餐，个位数法郎的价格就能吃到饱。吃这种的要么是在法的中国人，要么就是法国一家人聚餐。而一两位法国人吃中餐，则会选择眼下这种单点的馆子。
索菲拿着菜单，娴熟点菜，一路上她同赵晓红说的都是英语，这会同服务生说法语，赵晓红一个词都没听懂。
等菜上来了，才知道索菲点的什么。
第一道菜是春卷，但是薄皮，里头有生菜，沾酱吃，感觉更像越南春卷。
第二道菜是肉丸子，可上头淋了酸甜酱，更偏泰式，又有点像麦当劳里吃鸡块蘸的酸甜酱，但不是蘸，是几乎倒了半瓶完全裹住丸子。
这道菜索菲大力推荐，吃得津津有味。
主食则是炒面，就是普普通通酱油炒的。
索菲还点了一壶茶，赵晓红有心瞟了一眼，价格不菲，但茶叶质量不佳。
赵晓红心里就蠢蠢欲动了，想将来索菲来了中国，请她吃一道真正的中餐，但转念一想，离开了甜口，多了许多调味料，法国人未必吃得惯。
不管怎么说，这一顿饭索菲吃得极其满意，临了给了服务员小费，还将赵晓红送回酒店里。
包括赵晓红在内，省里整个参展团都订的后天的飞机，大家约好，明天一起逛逛巴黎。
赵晓红虽然很困了，但第二天早上还是五点就起来，集合一起在酒店餐厅吃早餐。
人多了，叽叽喳喳，他听见同事们都在抱怨，“这面包硬得能打人”，“买不到泡面”，“应该从国内带点咸菜和花生米的”，“啧，这咖啡怎么这小一杯”……
挺多同酒店的客人都往这边瞟，赵晓红挺不好意思的。
好在大伙吃了四天，仍吃不惯这早餐，都只咽了几口，就集体出发了。
整座城市依然静悄悄，仿佛黎明不曾醒。
虽是二月，刚下过雪，但仍有穿着大衣光着大腿的老太太牵着爱犬溜达。众人多数没有乘坐过地铁。面对错综复杂的地下设施一时手忙脚乱——虽然大家英文都还可以，但就是本能的怯场。
最后还是赵晓红去买的票。
又带领众人进站，大家依然呈现出一种迷惑且小心翼翼的状态。
人跟紧人，生怕掉队了。
在地铁上大家也不敢讲话了，一路沉默，还是赵晓红竖起耳朵听着，提醒大家到站了。再似老鼠般从地下钻回地上，一转弯，一抬头，豁然开朗见了埃菲尔铁塔。
大伙拍了照，都说回去要多洗几张，然后给团里人每人邮寄一份。
大家从埃菲尔铁塔开始，沿着塞纳河散步，对地上想信心多过地下，一直走到香榭丽舍大街——这个时代的国人还未流行起出国购物，奢侈店里进进出出的人难见华人面孔。
大家继续走，不知道怎地，又回到塞纳河边。
“我的钱包！”一个团里同来的参展商突然囔道，“我的钱包被偷了！”
众人都是一愣，还在反应时，已见身边一人撒腿就跑，紧跟着不远处如箭般另外一个身影，追了上去。
“追啊！”团里有人喊道，但真追上去的人不多。
闹哄哄了一会儿，赵晓红等人看见一个白人男子，长得又高又大，手里攥着一个厚鼓鼓的钱包折返，他身后跟着另一对白人夫妇，押解着留胡子的小偷。
这三人会点简单英文，同团员沟通，很快弄清了——原来，九十年代来欧洲旅游的华人不多，但有一个特色，就是爱带很多钱在身上，钱包都鼓鼓的，所以景点附近有小偷专盯黄皮肤黑眼睛下手。
这次同行就是钱包里装了四千法郎，塞在裤兜里，早引起小偷注意。
赵晓红不禁问那被偷的同行：“那么多钱你带身上？是打算买什么东西吗？”
同行摇头，不买，他只是有备无患，又懊恼：“我以为法国没小偷。”
哪里没有？欧美又不是天堂！
附近人再一交流，发现除了赵晓红把钱放在酒店，其他人都随身带了！
现在反倒是大家担心起赵晓红了！
不过这些都是后话，现在最主要的事，钱回来了，大家纷纷感谢这三位帮着抓小偷的法国人。
这三人却笑说没什么，他们总在这附近玩皮划艇，之前就看这小偷想下手没成功，今天又见着了，所以一直盯着……
“晓红？”
赵晓红突然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，循声望去：“索菲？”
她对上穿着一身装备，手里拿着桨的索菲。
接下来，赵晓红了解到，那个帮忙追小偷，长得最高的白人，竟是索菲的儿子尼古拉斯。而另外一对帮着抓小偷的白人，是对夫妻。这三人和索菲，都是皮划艇爱好者。
再接下来，赵晓红脱离了团队，被索菲邀请着去他们划皮划艇了。
她坐在岸边，瞧着水中索菲矫健的身影，突然明白，这个老太太为何昨晚撤展，有那么灵活的身手和力气……
“我的皮划艇还是我妈妈教的呢。”尼古拉斯刚上岸就和赵晓红说话，寒冷的冬天他却依然短袖短裤，她一抬头就瞧见他因喘气而起伏的胸肌，以及欧洲人一笑就咧开的嘴，露出的牙齿。
索菲个子小小的，尼古拉斯却如此健壮，真难想象他们是一对母子，赵晓红忍不住问：“尼古拉斯，你是做什么工作的？”
“我是机长。”尼古拉斯在她身边坐下，放下桨，“这个天气，大家都喜欢去阿尔卑斯滑雪，但我们家里更钟爱皮划艇。”
尼古拉斯望着河里，那对夫妻正向岸上打招呼，尼古拉斯回应挥手，赵晓红也挥手。
“他们是我家的邻居，被我们带着玩皮划艇的。”尼古拉斯向赵晓红介绍，“两个人都是服饰设计师。”卡酷小说网_https://www.kakuxs.com/